顺盈娱乐平台注册|葡萄、黄花与枸杞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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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和土地合谋,引发一场脚步和思想的迁移之梦忽然开花,移民离开故乡的脚步,就像春风亲吻花蕊一样势不可挡。
——题记
对这片土地而言,葡萄也是作物中的“移民”。第一批移民要栽种葡萄时,是他们到红寺堡(编者注:在宁夏回族自治区吴忠市)的第十个年头了。最初运来的那批葡萄苗,带着懵懂和怯意,带着对陌生地方的陌生感甚至抵触,带着无法选择的命运或者说必须适应的勇气,被命运的风吹到了这片荒原。
移民毕竟是从大山里搬来的,没有人敢轻易拿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来做赌注,他们对葡萄这个新鲜事物的态度是暧昧的、观望的甚至是排斥的,各个村子里很少有人带头响应。总得有一块土地带头试验,中圈塘就成了葡萄在红寺堡“最早的试验地”。中圈塘村党支部书记杨国文变成了兴建葡萄园的解说员和推广员,他整天进出于村民家中,动员大家尝试栽种葡萄苗。其实,杨国文也不了解葡萄的种植技术,在大家都观望的情况下,他得带头试验种。
中圈塘,从字面上理解有羊圈,有水塘。移民刚搬到这里时,就是一片干滩。或许是移民带着美好的愿望,希望这里以后能有一塘水供他们饮用,能饲养一圈羊。红寺堡镇政府为了鼓励移民种葡萄,无偿提供开沟费、夹丝费、架杆费及购买葡萄苗的费用,1亩葡萄园还补贴100元。然而,一场骤降的早霜将当年栽种的很多葡萄幼树冻死,让很多移民预想挣的10万元的收入缩成了2万元,就这也远比在老家的旱地上种玉米强。没想到,第三年秋天,又一场早秋霜降及冬天50年不遇的雪灾,将前两年栽的葡萄树全被冻死,也冻死了移民种植葡萄的希望。顺盈
大地回春,种葡萄的梦想再次在村民心中复苏,他们就像一群打过一场败仗后重新集合的战士,再次走进地里,一锹一锹地朝冰冻的土地开战,汗水融化大地,冻死的葡萄苗被挖掉,购来新苗和希望一起种下去。葡苗成长的季节如约而至,上天仿佛再也不好意思和这些以汗水换取最低希望的百姓开玩笑了,仿佛亏欠这些人似的,以充足的光照和雨水回报他们,让一垄垄葡萄苗向天空写出一行行诗句。那些观望葡萄种植的人,被一个个瘪着的轮胎锁住了他们的人生车轮,各个移民点上去贺兰山东麓葡萄园打工回来的人,从那里带回的各种有关葡萄种植的好消息以及他们的打工收入,就像两支打气筒,给观望者心里的那些瘪胎开始充气、鼓劲。以前罩在大家心空上头的阴影开始被现代科技驱散,移民们开始克服天气、种苗、技术等方面构成的层层阴影,让“紫色之梦”取代以前试种葡萄失败带来的噩梦,在科技特派员的引导下,越来越多的移民克服葡萄种植中搭架、冬剪、压条、春剪、抹芽、摘心、绑蔓、夏剪、施肥等环节多的困难,重新种植葡萄。顺盈
丹麦有句名言:“好榜样就像把许多人召集到教堂去的钟声一样。”第一批葡萄成熟时,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以下垂的姿态问候大地,以悬在半空的状态向栽植、侍弄它们的人们含笑示意,而那些猫着腰在葡萄架下摘葡萄行走的移民,双手被初春出藤时的寒风吹着,被夏天剪枝时的骄阳晒着,被笼罩在葡萄藤间的热气捂着,这些侍弄藤蔓的手,让我想起了泰戈尔的那句诗:“只有经过地狱般的磨练,才能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奏出世间的绝唱。”这些手,虽然没有流过血,但和大地、葡萄叶、葡萄藤密切交往,交谈出属于移民的岁月语言,在这片曾经枯燥的大地上创造出了紫色的梦,奏出了体现他们生活水平的人间音符。这些手的主人们当初带着家人和希望离开家乡,只是简单的生存愿望支撑着他们,只是想摆脱大山带来的缺水、交通不便、教育落后等生活窘迫状况,他们在移民地,用行动和汗水书写着一部磅礴的移民章节。
从种到收,葡萄园里女性更多,甚至就是女性的草场、舞台、乐园、运动场。我一次次地被站在葡萄垄中的移民女性感动,为她们曾写下过一首《噙着紫色琴弦的女子》的诗歌——顺盈
春天,你们在葡枝上给神安了个窝
把成长的信息藏在夏天的肚腹
让绿色的裙裾,轻抚大地的额头
像除草那样,清扫着无关的骚扰
每一株葡苗,就是一个起跳的少年
那些在葡萄园里劳作的女性移民,发梢迎风,像倒立的瀑布给天空递上一个问候;她们荷锄进园,试图锄尽每一株多余的草,她们执刀穿梭于葡枝间,剪断每一根多余的枝条,像一个严格的监考官带走考场作弊者;只有她们才能听见,露珠在朝阳中醒来的呵欠声,听见葡萄园里万条葡萄藤的合唱如海浪起伏;只有她们才能看见,走过夏天的每一枚葡萄,储备着新娘般的娇羞与蓬勃,储备着留给秋天的第一声尖叫,惊艳灌浆时的月光;只有她们还看见,葡萄叶,遮掩不住穿叶而垂的果实,就像最终会被掀揭的盖头掩不住走下花轿后的娇美容颜,那更是一份大地收到劳作者邮寄的捷报。
10年后,这些移民以成功栽植葡萄向这片土地交上了一份成绩单:村里的葡萄种植户最高单户收入达20万元。有人在葡萄架下玩抖音直播,有人在网上销售自家葡萄,有人搭建自己的电商平台,有人开着汽车往酒庄拉运葡萄,有人在网上招呼外地游客来这里体验葡萄架下的现代乡村生活……
葡萄,改写着移民的生活内容、方式和质地。“走出贫穷不像是你亮出自己的护照,然后走过边境这么简单。在赤贫和安逸的生活之间有一条宽阔的争议地带,而且,对于每个人来说,这条通道的距离都是不同的。”美国作家戴维·希普勒在其《穷忙》一书中的引言,在中圈塘村同样适合。在这里种植葡萄,仅仅是这片荒原上的一个试点,丰收的景象和葡农们的喜悦,像一颗颗石子掉在了这面没有水也似乎没边界的塘面上,随着年年丰收,更是激起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涟漪,向外扩散。周围的村子也开始种植葡萄,一片片带着希望的葡萄园和酒庄,像一滴滴墨汁滴在了红寺堡这张大宣纸上,形成了规模越来越大的葡萄园。种葡萄不是最终目的,通过建厂、建酒庄,让葡萄酒带来的收入提升移民的生活水平才是目的。短短几年,红寺堡培育出了“红寺堡”、“罗山”、“千红裕”等30多个葡萄酒品牌,综合产值达4亿元左右。顺盈
在这片20多年前还是荒滩的土地上,从干旱少水的六盘山地区来到罗山脚下的移民,坚持和粮食、葡萄、果实交往,给岁月和土地写上了最好的情书,让种子从暗黑的地下破土而出并发出彩色的宣言:绿蔬菜、紫葡萄、黄花菜、花萝卜、红枸杞……像他们致富的梦想从暗黑的人生隧道里成功穿越一样,这片干黄的土地上盛开了芬芳。
和改变这片土地面貌和命运的人一样,这里的很多植物也是“移民”,而且这些特殊“移民”扎根这里的时间长短也不一致,比如黄花菜,相比葡萄、蘑菇等新鲜的“植物移民”,就是一个“晚到者”。顺盈
凌晨3点多,早就定好的手机闹铃准时响起,王采花(音)起床了,打扫完院子里的卫生后,她便悄悄去厨房里煮饭、炒菜。饭菜做好后,她叫醒上初二的儿子和上小学6年级的女儿,让他们草草地吃了一点算作早饭,然后往饭盒里装好她和儿子、女儿中午要吃的饭菜,将锅里剩下的饭和菜舀到碗里、盘子里,放到微波炉旁边——丈夫的午饭也就是它了。
夏天的罗山脚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温度计显示出黎明前的气温为17摄氏度,和孩子们简单吃完早餐后,王采花带上雨衣、雨靴、短袖头灯和饭盒里的午饭,身穿初秋时才穿的衣服,骑上电动车,载着儿子和女儿走出家门。村子里的柏油路上,已经有不少村妇骑着电动车前往村子外的黄花基地,电动车悄悄向前行驶,车上的人也因没睡足而有些迷迷糊糊地。骑车的大多是留守妇女,她们专注地盯着车灯开辟出的那条路。一盏盏移动在乡村路上的电动车灯,像是一颗颗星星打瞌睡时从天上掉到了红寺堡,缓缓、寂静地移动着。
高品质的黄花是含苞待放的花蕾,采摘的黄金时间是凌晨5时至上午10时,采摘黄花的移民们基本上是4点多就赶到地头,大家无声地换上雨衣、雨靴,打开头上戴的小型头灯,走进还带有露珠的黄花菜地里,开始摘起黄花。黄花菜地里根本看不见人,只见一盏盏头灯照见一朵黄花,紧跟上来的手指抓住一掰,随着花瓣上的露珠向地上掉落,一朵黄花告别黄花菜的躯干,随着灯光照见下一朵,暗中伸过来的手指犹如快速游过来的鱼儿发现食物,嘴一张就吞进去一般,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掐,一声只有露珠能听得见的脆响,像一把没有寒光却锋利无比的刀,切开黄花和株杆之间,一缕细小的略带白色的汁液,从切口处向地上滴去,带着夏日清凉的黄花菜随着采摘的手指往回一收,轻轻落入采摘黄花菜的移民脖子上挂着的、高约60厘米的塑料袋中。顺盈
一盏头灯,将摘黄花的人和周围的世界隔离开来。抢在摘黄花手之前的,是头灯下的眼睛,采摘者只关注头灯照亮的那一小块,也就将自己安置在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摘黄花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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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像个躲在屋角睡够了的金色宠猫,想伸伸懒腰、张张嘴巴、伸伸粉红色的舌头,黄花菜地里的移民内心是希望那只懒猫能够弓起身子,猛地蹿起来,一跃到离地平线很高的位置,让它身上的金光射向大地,所有黄花菜上的、麦苗的、枸杞树的、葡萄叶的、树叶上的露珠才会消失,采摘黄花菜的人,才能脱去让人感觉到透不过气来的雨衣和雨靴,关掉头灯,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开始上午的采摘。顺盈
黄花地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各种颜色的头巾和遮阳帽,像一座座缓缓漂浮在这绿色海面上的小岛屿。摘满一袋黄花,那些岛屿便快速移到地边,往路边空着的塑料筐里倒黄花菜。筐装满了,会被抬上等候在旁边的拖拉机、三轮车、客货车。车装满了,车厢里的黄花菜就会被运往不远处的晾晒车间。
上午时分,鲜嫩的黄花苞迎风摇曳,纵横地间的各条乡村公路上,上百辆汽车、拖拉机、客货车、三轮车来回穿梭,地里是成百上千的移民和外地来采摘黄花菜的农民。采摘黄花菜的手穿梭在枝叶间,脚步移动在行距间,黄花菜地里,似乎只剩下了手指飞舞的声音和黄花菜离开株杆时的脆响、落入胸前塑料袋时的轻微声响。这是季节向土地要经济效益的时期,也是土地给农民交出答卷的时期。
太阳正烈时,就是摘黄花终止的时候,黄花盛开时是不能摘的。
摘黄花菜的人们,开始走出田垄,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的起头处,流转移民土地的公司员工早就摆好了一张桌子,3名工作人员分工明确:一位负责现场发放现金,一位负责记账,一位负责核对。
每一位排到桌子前的人,交上自己上午摘的、按筐来兑换的小票,拿票兑换现金。这个领现金的情景,在很多地方已经是看不到了。第二年,如果我再次来到这里,估计会变成微信扫码等方式支付的场景,那排烈日下拿着小票兑换现金的队伍,必将随之而成为绝版的风景。顺盈
中午时分,采摘的人群三三两两地,骑着凌晨从家里骑出来的电动车,朝黄花菜基地北端的一片林子里流去。一场壮观而简单的午餐在树荫下展开。这些劳作者,拿出各自带的饭菜、馒头、水果,大地就是他们的餐布,带着六盘山区乡音的信息交流、聊天是他们午餐的佐料。几百人在野外午餐的壮观画面,自然会引起黄花菜地附近村庄里有商业头脑的移民们的注意,他们赶在午餐开始前,用小汽车带着从城区批发来的凉皮、小吃、矿泉水、饮料等,在树荫边出售,一个随着移民采摘黄花菜的小吃市场就这样出现了。
林子里的空地上,这群以女人为主的群体开始劳作后的放松,在短暂的午饭时间里,聊天,开玩笑,交流信息,有人开始在林荫下的空地上铺件衣服躺着休息,有人抓紧走向旁边的地里,用随身带来的镰刀割草,她们心疼孩子,让他们在树荫下休息。这些孩子就是父母眼里的黄花菜,就是闪着黄金般光芒的未来,是看一眼就能让这些向泥土要生活的父母的“忘忧草”。惠特曼的那句“全世界的母亲是多么的相像!她们的心始终一样,每一个母亲都有一颗极为纯真的赤子之心”,多么合适眼前的这一幕。顺盈
移民到红寺堡后,这些年兴起的“葡萄种植,黄花、枸杞的栽种与采摘,养殖,扶贫车间等”,需要的多是女性,她们在这些行业里有着男性无法比的优势,越来越多的新兴产业、职业像一辆辆铲车,无情地铲除了女性在传统产业中劳作能力弱于男性的概念壁垒。这就决定了女性移民的收入往往要高于她们的丈夫。移民生活递给了女性移民们一架梯子,让她们沿着这架梯子提升了自身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这让我想起最先移民到美国马萨诸塞的新英格兰清教徒们,将新英格兰传统习俗中的男尊女卑观念,带上移民之船,随着他们在美国土地上的扎根,这些观念也如他们身上的胎记一般落地于美国,那些移民中,一位叫安妮·布拉德斯特里特的新英格兰女子写下了这样的诗句:“让希腊人做希腊人;女性做女性;男性总是在前,所以遥遥领先。”如果,她生活在今天,如果她能来到红寺堡移民区看到这里的女性移民的生活场景与经济收入,恐怕她那“男性总是在前且遥遥领先”的观点得要改变。
从早上到中午,从下午到黄昏,我跟踪着这些以采摘方式和时间赛跑的移民,发现移民生活改变了他们对时间的感觉,形成了一种在故乡没有的新生活节奏,无论是带着露珠采摘黄花,还是在葡萄园里除草施肥,无论是在蔬菜大棚里起苗运菜,还是在扶贫车间的流水线上陀螺般运转,生活给移民赋予了一种新的含义:规律和效率,这不是从干旱山区搬到黄河水灌溉的川区这么简单的表象。很多女性移民为了省时间和钱,早上临出门做好午饭并带到田间,改变了很多山区移民来的男人不做午饭的习惯,他们出去打工也没女人在家挣的多,只好在家养羊、做家务、照料家里的老人孩子,甚至给女人往干活的地方送饭。“唉,原来在老家常说打倒的婆娘揉软的面,现在倒好,谁还打老婆,婆娘们打工的路道比男人多,挣的钱比男人多,婆娘们打工忙,倒是让咱这些男人学会了揉面做饭。”在不少移民村,常常能从“打倒的婆娘揉软的面”这句民谚的变化里看出男女社会地位的改变。顺盈
移民生活,让这些从大山里走出的妇女像迎风站立的竖琴,向懂得如何弹拨它的时代与生活吐露美妙曲调中的奥秘,她们经过了贫穷构筑的漫长隧道,移民到一个以辛勤劳作向大地弹拨心曲、向社会展示魅力、向家人呈现能力的地方,这是她们和这片土地的双重福祉。
枸杞作为“植物移民”走进红寺堡后,对移民来说,种枸杞和摘枸杞成了一项从新鲜到习惯的必选劳动项目。两个新名词也就此站在了这片土地的田埂上,严格来说是“种”和“揪”两个动词,成就了移民们的新身份:杞农和杞工。从事枸杞种植的移民被称为杞农,那些赶在摘枸杞季节从外地赶来的人被称为杞工,移民自己把采摘枸杞叫揪枸杞。对移民来说,前者的身份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栽种希望,后者的身份是收获希望。顺盈
摘黄花的最佳时间是在凌晨与上午,是移民们身穿雨衣,头顶星辰、手沾露水,在大地最寂静时,让头灯照见花朵静开时的娇羞。中午暴晒时,黄花像是一座无言的闹钟,提醒移民们该停止在骄阳下的工作了。揪枸杞不一样,要在太阳收走黎明时撒在大地上的金辉后,开始手指和杞枝上的枸杞对话,因为怕刺划伤脸或手,即便是在酷热高温的暴晒中,揪枸杞的人也得戴着手套,头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一双双手在枸杞枝条和身边的篮子之间高效而精准地来回游动,就像转动着的风扇叶片一样在枸杞枝条间划过,划过一次,便是一粒枸杞脱离株体,跳进揪枸杞的篮子里。揪枸杞的动作大同小异,但杞工的手却有快慢之分。每一条枸杞垄,就像是一条跑道,手快的人向前移动的速度也就快,装枸杞的篮子盛满的速度快,这些人会赢得其他杞工敬称的“快手”称号。顺盈
枸杞是宁夏近年来大力发展的富农产业,无论是大战场、红寺堡、镇北堡镇、庙庙湖、南梁农场还是月牙湖,几乎所有的移民点都有面积不等的枸杞种植,枸杞是移民心目中的“随身亲戚”与“宁夏公民”。揪枸杞季节,所有移民点可谓全民皆杞工,老人、孩子、女人及在家的男人一起上阵,尤其是上学的孩子们,揪枸杞恰逢暑假,这个帮家里人挣学费的季节,把他们变成了小杞工。在一个更加注重保健的时代,很多大城市的中年人相信枸杞的保健功能,在给自己或给别人沏茶时放几粒枸杞,宁夏境内的不少餐馆在清炖羊肉等带汤的菜中放几粒枸杞,来宁夏旅游的各地游客离开时总要带几袋枸杞,宁夏人去外地办事、探亲也总不忘带点枸杞作为见面礼……这些需求,支撑起了一个年产量10万吨、8600多家企业的产业,让宁夏枸杞的产量占据中国枸杞的四分之一,红寺堡又是宁夏枸杞生产的新兴重地、面积逐年增加,还吸引了“百瑞源”这样的国内著名的枸杞企业到大河乡种植枸杞,这就需要大量外地杞工在揪枸杞季节前来。
中午时分,黄花菜会在烈日下萎靡,采摘者会休息一会儿;揪枸杞则因为赶时间,杞工们只能中午时在地埂上匆匆吃点后,就得返回炎炎烈日下的枸杞枝条间。从树上揪下来的枸杞,不能挤压,杞工们揪到的枸杞装到竹筐或竹篮容量的一半时,就要换筐。太阳下,一行枸杞树丛简直是一列停靠在站的闷罐火车厢,里面闷热无比,揪枸杞的人汗水不停地流淌,太阳暴晒加上汗水浸蚀,杞工们的衣服早已不知褪了几遍色变得花一块白一块的,有人会中暑在枸杞树边,有人会晕倒在地里。庄稼人皮实,遇上这种情形,喝点水,休息一会儿继续揪枸杞。每一名杞工,就是一名在被枸杞垄分开的跑道上参赛的选手,就是和夏天赛跑的运动员,揪到的枸杞,就是他们的奖牌。每揪一枚枸杞,简直就像是从地上捡到100克羽毛,又像是搜集到100克飞舞的灰尘。一天的采摘过程中,右手在枸杞树和装枸杞的篮子之间得来回摆动上万次,一天摘的枸杞,绝对超过他们的体重,挣的钱数量上也不同,“快手”一天能挣到200多元,“慢手”挣100多元。那些“快手”,是舞动在天地之间的劳作之手,真实地、在枸杞枝条间和盛装枸杞的袋子间快速摆动,它们黢黑如一张张麸皮做的饼子,轻巧如飞舞在枸杞枝条间的黑蝴蝶,快速如奔跑在时光岩面上的黑猫,静默如伫立在深夜枝头的夜莺……这些劳作者的手完成的每一个揪枸杞的动作,像是帮助主人找回了一个失散的孩子,像是帮助一条鱼从渔夫手中滑回水里,以此帮主人赚取生活所需的金钱。它们甚至粗糙得如一件半成品的工具,像它们主人的身材一样壮硕,和选美无关,是飘荡在一个个移民家庭中一面面充满希望的旗帜。顺盈
我见过的捡拾类工作中,揪枸杞无疑是最辛苦的一件事。杞工们低着头,将衣服裹着的身子隐在枸杞林中,盯着挂在枝头的枸杞;揪枸杞兑现成钱时,杞工们便抬起头,走到银行的营业大厅里,把钱递给营业员存起来,那些钱或许是将来要翻建房子用的,或许是孩子们的未来,用于供孩子上中学、大学的,或许,女性杞工们也会选择农闲时去红寺堡区或吴忠市甚至是银川市的大商场里,揣着揪枸杞挣来的钱,昂起一年中大多数低在田地里的头来,让眼光扫过商场的货架或衣架,将自己的身影骄傲地亮在众人面前。这一低头、一昂头、一抬头之间,是伴随着枸杞而生出的一部书的各个章节、细节,这里面藏着枸杞在烈日下离开株体依然保持的红色,藏着不同年龄与性别的杞工脸被暴晒在太阳的黑以及衣服被汗浸透的白。我不能确定,若干年后,这种古老的采摘方式是否还会保留在这片土地上,这种生活方式是否还能保留在移民身上;或许,我眼前的这些揪枸杞的年轻媳妇在变成了老太婆时,给她们的后人讲述自己曾经揪枸杞的日子,能否是在一种恬淡而宁静的口气里,她们是否会觉得这就是她们移民后的一种谋生计的方式,是移民生活给她们的一种赐予,也是她们没法躲避的一种无奈。那些过早加入杞工行列的小学生们,在他们长大的某一天,突然想起童年、少年时期的夏天,在烈日下揪枸杞的经历,那些带着苦涩的回忆,是一种难言的苦痛呢,还是一种激励自己跳出移民地生活的动力呢?顺盈
红寺堡,每次走进或离开红寺堡,我都像个玩积木的孩子一样,反复拆解着这三个字,从历史的角度解读它们和这片土地的关系:红色的希望在这片荒原上一直迟迟不来;古老的寺院消失前后没给这里的民众带来理想中的富足和安宁;军堡无论去留,或许抵挡住了外来军队的一时侵扰,但总归是没能抵挡住贫穷的常年侵袭。顺盈
真正改写这片荒原历史的,是20年前,一场声势浩大的移民运动,像一面看不见但却猎猎作响于时代之风中的旗帜,移民们积极响应这面旗帜的召唤,他们不是命运之风随意吹来的草籽,而是一群带着希望努力在这里扎根的火种。
他们在山、风、水、人构成的四维图标里,只用了20多年的时间,就勾画出了绘有移民开发、脱贫产业、生态建设、文化教育等一系列内容的立体画框,这画框一直没有边界和尽头;他们坐在自己打制的时代之车上,在蓝天白云下,在秋雨冬雪中,谱写着、吟唱着解决温饱、脱贫致富和奔赴小康的移民之歌。这些外来者,在20年的时间里,融入一片陌生的土地,其中的文化差异、时间观念、财富理念、丧葬方式、婚姻态度、生育观念等,开始都像一块块拒绝融化的冰,在他们的生活中一定有一道厚厚的墙阻挡在移民点周围,双方有着怎样长久的僵持与对决?时间最终证实,先进的理念和先进的生产力一样,犹如春风虽然柔顺,但最终能穿破残冬的后墙送来绿叶与花香。顺盈
20年的时光车辙过后,印满了一个个时代变迁中的人物命运和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奋斗故事,那些故事的书写者,至今仍在这片土地上,进行一个个时代新故事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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