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盈平台注册|短道传奇 冰上远方

崔英春，生于1971年，中国作协会员。现供职于大庆油田，高级政工师。出版散文集《从春天出发》《到青藏高原去》《你在时光深处》和长篇报告文学《人民楷模王启民》（合著）。中国作协“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先进个人。获中国作协2021年重点作品专项扶持。

短道传奇 冰上远方

崔英春

序 曲

2022年1月13日早上八点，我从大庆东站乘上一列开往七台河西的动车，过了哈尔滨，座椅被扭过来，车头调转，一路向东，风驰电掣了三小时四十分钟后，我便一脚踏进了摄氏零下二十五度的七台河。

可真冷啊，刚一下车，就感觉整个人像掉进“冰窖”里，两只眼镜片迅速结上一层薄冰，脸上的口罩变得硬硬的。终于走出漫长的防疫通道，到了出口，大老远看见一身白衣白裤的美女赵壮志站在站前广场的寒风里，冻得跺脚又搓手的。她发现了目标，马上冲过来，阔别两年的我俩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壮志和我在省萧红文学院学习的时候，是同寝室友。出发前一天，她听说我要来采访，微信里兴奋地说：“姐，太欢迎你来了，我们七台河有好多冠军故事，你肯定能有大收获！你就说需要啥吧，我全力保障。对了，我还要请你吃大餐。”

路边儿，一辆白色轿车静静地等着我们，上了车才知道司机竟是壮志的爱人，两口子一起来接站，隆重得让我不安。顺盈娱乐注册

车子启动，七台河矿业集团宣传部干部赵壮志开始热情地介绍：“我们七台河有新兴区、桃山区、茄子河区，还有一个勃利县，咱们现在所在的西站就属于勃利县。三区一县，六十多万人口，给出租车六块钱能把整个市中心区转一圈，就是这么大！”

车子稳稳前行，壮志情绪高涨：“姐，我给你演一个导游吧！”

“欢迎作家姐姐来到我们七台河，我们的北面是双鸭山市，南面是鸡西市，东面与俄罗斯接壤，向西则是省会哈尔滨，地理位置可以说是整个中国东北方的东北方。对。我们有煤，开发60年，产煤6亿吨，大部分市民都是煤矿工人，就像你们大庆大部分都是石油工人一样。”

司机不说话，笑眯眯地听着他美丽的媳妇儿说。我也听得津津有味，连连拍手：“接着说，接着说。”

“导游”开始上手势：“请看我左手边，这是桃山公园，右手边，是湖滨广场，远处是美丽的桃山湖，正前方是七台河著名的地标性建筑，也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冠军馆，原来也叫观光塔。这里有特别能吃苦的矿工精神，有百折不挠的东北抗联精神，还有顽强拼搏、敢为人先的冠军精神。”

“哈哈哈！你说得咋这么溜呢？”我惊讶又佩服。

“我们宣传部本行啊，每年都要组织到这里参观，搞爱国主义教育。”顺盈娱乐注册

对。你们有冠军精神。这是一座冠军城。就是这个“冠军”吸引我来的，这座冠军城真是太神奇了。这两天，我满脑子都是“神奇”这两个字。一座边陲小城，出了这么多世界冠军，就连我这个对体育一窍不通的外行，也能随口说出杨扬啊、王濛啊、张杰啊、孙琳琳啊、范可新啊一大串名字。又是冬奥冠军，又是特奥冠军，又是世界冠军，究竟是几位冠军，什么比赛项目的冠军，网上一查，有时候数据都不一样，那是因为年份不一样，总是在更新，总是在增长，全中国短道速滑项目的台前幕后，前世今生，好多重量级人物都跟这个地方有关，“冬奥冠军之乡”“世界冠军摇篮”，可不是虚名。

“究竟是拥乎啥呢？”我俩来了一句纯正东北话。“拥乎啥”，就是“因为什么”的意思。

街上的车流显得若无其事，远处的矮山丘陵默默不语，它们似乎都不关心我们的话题。所遇行人都是东北人寻常的打扮，熟悉的口音，感觉不到哪里有什么特别。

然而，当我在之后三天的行程中，两次走进冠军馆，三次走进短道速滑训练场，遇见一个又一个夜以继日在冰上飞驰的孩子，辛勤育苗的教练，心怀热望的家长，我发现，这座小城有一个强大的“能量场”，正源源不断释放着一种稀有又宝贵的物质，人在这“场”里走上一遭，会被洗涤，会被同化，会感动，会忘记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会更坚定，会干成事情。顺盈娱乐注册

一个人与一座城

在七台河的冰场上，他的名字无人不知。他自己不是世界冠军，却用毕生心血浇筑出一个领奖台，那上面站满了矿工的孩子，都是世界冠军。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开疆破土，人们感念这位“开拓者”，现在的很多教练员和当年的运动员都把他像父亲一样看待，他的故事在七台河，在黑龙江，在全中国的冰场上流传……

我算了一下，如果他还活着，该是一位72岁的老人了。他也会像别的老人一样，在温暖舒适的住所里尽享天伦之乐，或是也像别人一样闲不住，发挥余热，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特别是教学生滑冰。可就在16年前的那一天，为了去赶一场金子般宝贵的上午十点钟的“冰”，他生命的时针戛然而止，永远停在了55岁上。他的名字叫孟庆余。一名七台河市的短道速滑教练，一位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受过时任国家领导人江泽民同志亲切接见的人。

这是2022年1月13日的七台河，天空湛蓝湛蓝的。54岁的短道速滑女教练赵小兵和爱人李岩要去看一个人。早上，他俩从家里开车出来，二十多分钟后驶进另一个小区。停好车，按门铃，上楼，一切显得熟门熟路。

门开了。开门的女主人梳着一头短发，皱纹已爬上眼角，但腰身挺拔，声音甜美，岁月悠悠，不经意间，已迈入古稀之年。她笑呵呵地把一对老朋友迎进屋来，热情地招呼落座，喝茶。当她得知，赵小兵过几天就要去北京冬奥会现场助威，并且是省里给予七台河的唯一名额，特别高兴，两个人一下子抱在一起。顺盈娱乐注册

女主人叫韩平云，是孟庆余的爱人，一个人生活很多年了。其实，就算是孟庆余在世的时候，她的生活也相当于是“独居”，结婚那么多年，他们一起过日子的时间，算起来不过四五年。

赵小兵作为孟庆余的“亲传弟子”之一，从15岁起就是他家的常客。她一开始叫她“韩姨”，后来喊着喊着就喊成了“韩姐”，她觉得这样喊，亲。每逢过年过节她都要来的。这条“回家”的路，赵小兵自己都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从当运动员，到后来当教练，从开始的平房到后来的三楼，再到现在的十楼；从孟老师活着，到孟老师突然去世，一走就是三十多年。

一来，她就能想起很多往事，想到孟老师为他们遭过的那些罪，想到韩姐受过的那些委屈，也能看见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和韩姐都好久没有去过那个老地方了。就在现在的七台河新兴区，有一个罩在房子里的看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里曾经是一个露天篮球场的看台，房子是以后加盖的。孟庆余和他的小队员们就在那里学习、吃饭，就在这个没有窗户、没有暖气、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看台下面住宿。顺盈娱乐注册

那是真正的白手起家。速滑队建队之初的孟庆余被人戏称为“瓦匠教练”，因为他要自己动手盘火炕，搭炉子，砌锅灶。办食堂没有锅碗瓢盆，他回家拿；伙食补贴不够，他自己垫；连准备结婚打家具的木板他都扛来，成了队员夏季训练的滑板。

他还自制浇冰车，把一个大铁桶焊在铁爬犁上，下面连一根铁管，铁管上有水孔，能均匀出水。过来人都知道，七台河开创滑冰事业，这台车是当年最重要的家当。

哪有室内滑冰馆啊？到了冬天，大水塘就是滑冰场。他每天凌晨三点钟爬起来到冰场，因为一天里，这个时间最冷，浇冰效果好。起大早也是因为这时候居民们都在睡梦中，不用水，水流能大点儿。

天真冷啊，最低摄氏零下四十多度，人都快冻僵了，却盼着天再冷点儿，冰能冻得更结实。他一桶桶地提水，把大铁桶装满，再拉着一吨多重的爬犁一圈圈浇冰，出水管冻了堵了，再用热水烫开。浇完冰，整个人就成了一个“冰雕”，根本没时间暖身子，换下冻成冰“铠甲”的大衣就上冰做他的教练去了。

这个听起来就让人直打哆嗦的苦差事，一般人十天半月偶尔为之都难做到，可他整个冬季每天都在做，整个教练生涯一直都在做。滑冰的人越来越多，他高兴！全建兵来了，刘秀荣来了，李德茂来了，杨玉芬来了，后面还有赵小兵、张杰、张晓春、屈丽华、杨少华、王浩然、王小凤、董延海、马庆忠，再后面是杨扬、王濛、李红爽他们，孩子们放下书包，背着冰刀去滑冰。其实，第一批孩子的“冰刀”，还算不上是“冰刀”，那是绳子绑在木板上自制的“土冰刀”。顺盈娱乐注册

跟老师训练的日子，总是让赵小兵难忘。教练管队员们日常的吃喝拉撒，婆婆妈妈，更主要的是研究出一套自己的训练方法。他带着学生们爬山锻炼腿部力量，练习侧蹬；为增强肺活量，在水里练憋气；为了锻炼胆量，带着大家从十几米高的桥上往水里跳；为锻炼耐力，带着大伙儿骑自行车长途拉练。最长的路线是从七台河出发，途经牡丹江到达哈尔滨，再从哈尔滨经依兰返回七台河，往返近千公里的风餐露宿和长途跋涉，这是现在的人坐动车都会坐累的距离。

每次拉练，孟老师背的包永远都是最重的，要照顾落在后面的小学员，要随时修理出了毛病的自行车，要操心孩子们饿不饿、渴不渴。有一次长途骑行，队员们发现教练好长时间没有跟上来，就回头去找，结果看到一个人倒在路边的深沟里，手臂剐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骨头都露出来了。走近了一看，是他们的孟教练，他是累晕倒的。孩子们吓得手足无措，只会围着他放声大哭。他醒了，给自己简单包扎一下，又骑上车子，带着孩子们出发了……顺盈娱乐注册

赵小兵知道，孟老师生前最大的高兴都在冰场上。学生们出成绩了，训练条件改善了，“上面”又给政策扶持了，只要是跟短道速滑有关的好消息，他都会很高兴！所以，每当她自己有了好消息，总是第一时间给韩姐报喜。她觉得韩姐知道了，孟老师就会知道。

如果时光倒流45年，就能看见1977年的孟老师。那时候，他才26岁。他带的七台河的孩子们成了全省滑冰比赛的“黑马”。合江地区速滑队一共13名队员，有5名是七台河选送的。后来，市里支持，孟老师把三十多个重点班的孩子带到了哈尔滨，因为那里有个冰上基地，有块好“冰”。

没钱啊，租便宜的棚户区的平房住，租更便宜的地下车库住。没钱啊，孟老师每天都起大早，蹬着车子多跑几条街去跟菜贩讲价。练了一天，孩子们都睡着了，他又轻手轻脚地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一双一双，把冰刀都磨好。

他辅导孩子们文化课。他背起生病受伤的孩子往医院跑。这些他都不怕，他最愁的是上冰时间。要上“冰”的专业队多，他们这些小队员的“冰”点，只能在后半夜。午夜前后，把练了一天的孩子从熟睡中叫醒，真是太难了，太困了，有的孩子走在路上就瘫倒睡着了。顺盈娱乐注册

有一年春节放假，省体委领导到冰上基地慰问值班人员，没想到冰场上竟有一个人带着一群孩子大呼小叫、热火朝天地专心训练，完全没有一点过年的感觉。默默观察好长时间，这位领导十分感动，后来在工作会议上说，七台河有这样甘于奉献的教练，非常可敬。

父亲去世的时候，孟凡东还很小，作为孟庆余唯一的儿子，他嫉妒父亲的学生们。因为从小到大，父亲没带他去过公园，也没参加过他的家长会，就连父亲去意大利参加冬奥会买回来的巧克力，也是只给队员们吃，没有他这个亲儿子的份儿。父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是一只望远镜。那是因为他对学生太严厉了，他们为了出气，把孟凡东打了一顿，儿子哭着去找父亲，可父亲并没有批评学生，“破天荒”买了望远镜给儿子作为补偿。

我的“花骨朵”此生只为助你盛放

她把听不懂话的顽童送上了重点班，又张开怀抱迎接新一批“小崽儿”，一年又一年，孩子们升级了，而她一直在“蹲级”。启蒙教练是最不容易出成绩的，明知即便用尽全力也未必马上看见“金牌”，她不在乎。因为她要的是帮孩子们实现冠军梦。从青春到白头，从努力到无能为力。韩姐说：“赵小兵就是孟老师的化身。”

赵小兵去北京之前，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稍微化了小淡妆。拉杆箱里装了一套崭新的“国服”。衣服上绣着国旗，是运动员参加比赛或者颁奖时穿的最隆重的服装。一晃，在冰上的大半生过去了，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能参加这个助威团，她太激动了，高兴得好几宿都没有睡着。总想哭。顺盈娱乐注册

我问赵小兵：“为什么一直在干这个教练，有没有机会可以不干？”

她说：“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不当这个教练，我这个七台河市少儿短道速滑业余体校副校长只要管好教练就行了。可是我不，因为我有梦想。”

“十五岁，我从田径转成滑冰。有一年全国比赛，我得了陆上的100米冠军，当时也给算一块冰上的金牌。这是我唯一的一块金牌，其实，我从来没有得过真正的滑冰的冠军。”

“那时候，我成绩挺好的，上了速滑队的重点班。可每个月要交15块钱伙食费，我爸爸一个月才挣37块5，家又离得远，每次训练要走四十分钟。太难了，趁孟老师出去比赛，我溜回了家，不想干了。他回来就上我家找我，早上，我不在家，中午，我不在家，到了晚上，他又来了，非要我回去。伙食费，不是他帮我交，就是他家韩姐帮我交。冬天还让我住在他家，后来又把自己的新自行车送给我骑。那是一台孔雀牌自行车，特别漂亮。你知道吗，那时候有一辆自行车，就相当于现在有一辆很好的小轿车。”顺盈娱乐注册

“后来我自己当了教练，越来越理解孟老师了。他就是不想放弃他认为有发展前途的孩子，为了留住人才，他宁可自己吃苦吃亏。”

“孟老师一直看好我，可是后来在一次训练中，我的膝盖被一个队员的冰刀给扎了。十八岁以后再跟成人比赛，我就不行了，一直没有什么成绩。二十岁那年，孟老师就看出来我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发展，让我回去当教练。他说，你就上电视台做广告。可是当教练多难呀，我哪会呀？我就哭了，觉得孟老师不要我了。”

“家乡的朋友跟我说，快回来当教练吧，那我也没回去。当运动员的，谁没有一个冠军梦呢。我憋着劲儿，又滑了两年。到了二十二岁，觉得自己真是不行，这么练下去，太耽误时间了。”

“我当教练的时候，除了孟老师力挺，几乎没有人看好我。我们这些人，从小在体育局的眼皮子底下长大，跟我同期一起当教练的，有的都拿过全国青少年冠军。有人说，你看你也没有什么成绩，孟老师还得求着你当教练，真是奇了怪了。”

“当时我就想，我，一名普通的运动员，一定要成为一名好的教练员。因为我怀揣着梦想，因为我有遗憾，因为我没有成为冠军。我的梦想，一定要在孩子们身上实现。这些年，我这个念想从来没断，心里的小火苗总在燃烧。”顺盈娱乐注册

“当年一起当教练的早就不干了，都嫌累。我呢，把基础班的孩子培养好了，送到重点班，从我手里带出来的有冬奥冠军，有世界冠军，有青奥冠军，全国冠军就更多了。”

在微信里，在电话里，听着赵小兵讲自己的故事，感动得我好多次泪目。于是我在冰场上逢人便问，提到赵小兵，人们都承认：“三十多年一直在冰上一线教练的，就剩下她一个了。”

我到七台河的当天，正是赵小兵出发去北京的日子。我俩没见着面，一直是网上交流，隔空对话，在她去机场的路上，在机场候机大厅，在宾馆，聊了一路。第二天晚上，赵小兵在北京的驻地发来照片。有一张是她的背影，对面是天安门，马尾辫儿长长地甩在脑后，身材苗条像少女，很有诗情画意。还有一张，她在镜头里冲我嬉皮笑脸的，一看就是性格开朗，特别有亲和力的人。那张她和儿子儿媳妇的自拍照，我仔细辨认，竟差点儿没分清哪个是婆婆，哪个是儿媳妇。听我这么一说，赵小兵抛出一个眉开眼笑的表情：“这话我爱听！”

可是多少年来，人们常常忘记了她是一个女人，甚至连她自己也忽略了这一点。从怀孕到生产，只休了5天时间。数九隆冬的天儿，从没有耽误过一节训练课。有个小孩把她这个孕妇撞倒了，别人都吓得够呛，她爬起来检查一下，没啥事儿，继续训练。顺盈娱乐注册

从家往训练场去，要走一个多小时，挺着孕肚实在走不动了，她就让孩子们到离她家近一点儿的那个岩石山去。她也往那儿去，他们也往那儿去，就在那里训练。后来，岩石山她也走不到了，就让他们到家去，她家的平房有院子，在院里训练。

“后来为什么休了几天呢？快生的时候，腿和脚都肿得不行了，不能动，只能躺着。”

“你这情况，没人给你代课吗？”我有些想不通。

赵小兵想了想，这样回答我——

如果我休息，我的小孩儿就得放假，就不能练了。别的教练能帮我代课的。但是，人家自己还有自己的学生。就算是我帮，也只能在照顾我队员之余再照顾别的孩子，这是人之常情。我就想，家长对我这么信任，孩子对我这么热爱，那么冷的天，每天我们都在坚持训练，他们心里也有梦想啊。我要是休息，就把他们给耽误了，就是咬着牙也要坚持，不能停。

“家里人什么意见呢？”我问。

“没人同意我去训练。别人都笑话我说，给你开多少钱啊，你是不是疯了？”

“老公也不乐意。我要是早上起来训练，他就按住我不让我起来，狠狠地说，今天我看你要去的！只有他知道我腿上有伤，只有他知道我有多累。”

“那咋整？做工作呗。”

小兵的话匣子打开了，她说，那时候真冷——

当教练，都要自己浇冰，从孟老师就开始了。我推着一吨重的水车，“咣当、咣当”地逛荡。我脚上穿着在旧物市场买的大毡靴，靴子腰一直高到膝盖，平时穿37号鞋，就买41号的，回来用锤子把硬硬的毡靴头砸软了，里面再垫上三副鞋垫。穿一双正常的袜子，再套一双自己织的厚毛袜。买一斤二两棉花给自己做一条最厚的棉裤，再把孩子的小棉裤铰开扣在两只膝盖上，后面缝上带子一系。里面是小棉袄，外面套军大衣，整个人是圆的，倒了都扶不起来那种。顺盈娱乐注册

也戴手套，也围围脖，但有时候小孩儿摔倒了，手套里面灌进雪就凉了，我能看着孩子冻着吗？就把手套摘下来给小孩儿戴，手套刚一摘下来，手就像被猫挠了一样痛。小孩儿不是戴脖套吗，呼出的哈气在脖套上结成硬硬的冰，我就拿手这么攥啊，攥啊，攥啊。有的孩子小没法攥，我就把他的脖套摘下来，把我的围脖给他套上。这时候，我就光着了，脸就会冻出水泡来，耳朵就会冻硬。

小兵继续讲——

我一节课要喝三瓶水，因为一直在说话，一直在说话。孩子们都很小，他们还听不大懂话，一个动作反复地教，不停地说，不是站着教，而是跟着他们滑。我每天都要弯腰弯得非常狠，一直扶着他们的小身体，哭了要哄，冷了要抱，倒了要扶。

我从来都不吃早餐。早上三点五十起床，训练八点多钟到家，我只想一件事，就是躺着。我家是二层楼，住的房间都在楼上。我让老公在楼下给我准备个房间，进屋就能躺着，一步也不想挪。顺盈娱乐注册

就在前两年，他真生气了，不让我干了。说：“你这是干啥啊，你的队员成绩都到头了，你已经功成名就了，你还想上哪儿去啊！你图啥啊？”

我图什么呢？我就是想干我想干的事儿。我就跟他谈，你要是爱我的话，就以我爱的方式爱我。是，我心里的冠军梦已经实现了。是，我有世界冠军，又有冬奥冠军，可是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们，他们也怀揣梦想，他们也想从咱们“冬奥冠军之乡”这个冰场，滑向世界赛场，登上世界冠军的领奖台，为国争光。恰好我还有这个能力，在他们追逐梦想的路上，我还能去参与，我还能帮上他们，这不是我个人的小梦，是个很大的梦。我就是想帮这些孩子们实现梦想。

为什么教练都走了？有滑冰馆人家也不干了，劳动强度太大了。不骗你，有时候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十五六年前我就可以不干了，可我不喜欢干别的。你知道吗？为啥我每天筋疲力尽地回家，第二天早上又能满血复活？真的就是这个信念支撑着我。

听着听着，我发现自己已经眼含热泪……

照片里，赵小兵的儿子高大帅气，已经在北京工作并安家了，这次去北京能见到儿子，赵小兵喜上加喜。顺盈娱乐注册

儿子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看中央五台，同学问：“你看谁呢？”他说：“看我妈妈。”同学才知道他妈妈是赵小兵，还打趣地问：“那你咋不会滑冰呢？”

最早，赵小兵是想让儿子学滑冰的，可孩子一到冰场就是各种不想滑，她哪有时间管他呀，就说：“你快回家吧！”儿子就“自由”了。

1月16日，赵小兵特意去了儿子家，给两个孩子包了馄饨。

从小到大，儿子基本没吃过妈妈做的早餐，因为从周一到周六，每天的早餐时间妈妈都在训练。训练完她还要回体校看看住宿的孩子。她怕他们不学习，看着他们写作业。回来一看，自己家孩子睡着了。

有一天，赵小兵的小儿子说：“妈妈，等我哥哥家有孩子了，你去给他看孩子吧。”

“我能看好吗？”

小儿子一本正经地说：“你行。你看孩子，那孩子得老皮实了，三岁就能下地自己冲奶粉喝。”赵小兵说：“这是儿子讽刺我呢。”

老大比老二大四岁。哥哥十一岁就开始给弟弟做饭了。吃方便面吃恶心了，就开始琢磨炒方便面，做各种蔬菜，煮荷包蛋，煎荷包蛋。

前一段时间，凤凰卫视的记者在七台河采访，和快人快语的赵小兵交上了朋友。走之前，把她儿子的微信要了去，说我们都在北京，以后说不上有什么事儿能帮助呢。他们还问，您能不能来北京看冬奥呢？说着说着赵小兵真就来了。没想到，埋头走路，也会梦想成真。“凤凰卫视拍的片子叫《冠军城》，说的都是我们七台河冰上的事儿，要看呦。”我好像看见顽皮的小兵姐在向我眨眼睛。顺盈娱乐注册

1月18日中午，我跟韩姐通了电话。她说：“这些天，很多记者采访，问我得了冠军高兴不高兴？我高兴。但是，如果你知道他们的付出，你就会觉得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说实话，我没那么激动，得冠军是正常的。可是，赵小兵坚持了一辈子，能去北京看奥运会，我真的为她高兴。这个，我激动，真激动。”接着，她慢慢地说出一句话：“赵小兵，就是孟老师的化身。”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抖。

我愿做微光 照进生命的裂痕

这世上的事物，大多数并不完美，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瑕疵，正是这部分残缺，太需要有阳光照进来，让人获得温暖，看见希望。支撑张杰的梦想，就是把自己粉碎、融化，活成一束阳光。她说她喜欢那句话——“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张杰，该起床了，上冰训练！”

“张杰，注意起跑，摆臂，往前看！”

“张杰，直道跟住，跟，跟！”

“张杰，顶弧，内道，内道！”

退役后在日本生活的很多个夜里，恩师孟庆余的声音反复在梦里出现，每一次醒来张杰都和丈夫说：“我想孟老师了。”顺盈娱乐注册

张杰和赵小兵都是孟老师的学生。她比赵小兵小一点儿，1985年，作为七台河市主力队员参加全国少年速滑比赛的时候，刚刚12岁。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去大城市牡丹江。那时候，没有室内滑冰馆，参赛的孩子都要坐在冰场边上换冰鞋。孟老师心疼啊，就让孩子们在室内把冰鞋换好，他再把她和她们一个一个背上冰场。

就在这场比赛中，小小的张杰一战成名，包揽了少年女子丙组五枚金牌。孟老师激动地当场就哭了。他乐疯了，背起张杰一边在冰场上狂奔，一边大喊大叫：“七台河出全国冠军了！七台河出全国冠军了！”

张杰趴在老师背上笑，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小队员，这些矿工的孩子，被人们称为“小煤球”的孩子们，高兴地跟着跑，跟着喊。几十年过去，这个画面深深印在张杰的脑子里，每当讲起，热泪就会涌出眼眶。

张杰，这个七台河短道速滑历史上诸多传奇人物中的第一人，这位两届世界大冬会女子3000米接力冠军队成员，曾在短道速滑世锦赛中打破世界纪录的女子，是享受过个人最为光辉灿烂的时刻的。她爱滑冰。从八岁有记忆，到青春期，再到成为一个成年人，从没有离开过冰场，这里，是她永远魂牵梦萦的地方。

2011年3月，张杰和丈夫放弃在日本打拼出来的优越的生活，毅然选择回国发展。顺盈娱乐注册

2014年5月，张杰和丈夫再次做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放弃上海大城市的生活，把家搬回千里之外的故乡七台河。人，从云间回到泥土，心却异常踏实。七台河市大力支持，小女子张杰拉起了一支由残障孩子组成的短道速滑队，利用在国外学习多年的运动康复技能，不拿薪金，义务执教。

2015年1月6日，张杰成为黑龙江省七台河市特殊教育学校的公益教练。第一堂上冰课，在1800平方米的冰场上，26个残障孩子或趴着，或躺着，或跪着，或呆立，哭泣声、叫嚷声此起彼伏……张杰孤零零站在中间，她懵了，不知该去照顾谁。然而，不到两年时间，还是这群孩子，从张杰手里交出3人进了国家队，备赛第11届世界冬季特殊奥运会。

赛前，唐春雷每训必摔，张杰因人施策，给他设计慢、中、快三种比赛方案，鼓励他只要听教练妈妈的话，比赛就一定不会摔。

从来不关心外界事物的高萌，赛前突然头痛，食欲下降，总是哭鼻子，这是压力大的表现，这也是智障二级孩子所不应该有的正常人的反应。张杰看在眼里，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孩子康复效果明显，担心的是怕影响正常比赛。张杰每天都和她一起吃住，增强孩子的安全感，告诉她只要听“教练妈妈”的话就一定能拿好成绩，拿世界冠军。顺盈娱乐注册

2017年3月21日，在人声鼎沸的奥地利维也纳第11届世界冬季奥运会短道速滑111米决赛现场，来自中国七台河的15岁特奥队员高萌全神贯注，她心里只有教练妈妈张杰一个人的声音：“稳住，稳住，好，好，再稳一点！”

滑稳、冲线，高萌如一道闪电，以20秒982的成绩勇夺本届特奥会中国首金，实现了七台河特奥冰雪项目金牌零的突破！

随后，唐春雷夺得500米和333米两块金牌。

聂双月在女子333米中勇夺金牌。

这三个孩子狂揽四金两银！

两年后，在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第15届夏季特奥会上，张杰的三名队员又斩获3金1银1铜。

好多人都说张杰长得很美，我亲眼见了本人，也觉得的确如此。她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眉目含笑。而此刻，我看见的她面色憔悴，声音沙哑。也有很多人告诉我，她整天跟孩子们喊着说话，她的嗓子很少是好的。我忽然意识到，这位美女已经跨进50岁了。

“给我掐一下脉搏呗，平时都是我给你们掐。来来来。”张杰“黏黏糊糊”地跟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大孩子“讨好”着，小伙子腼腆地笑着，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摆手。

张杰又问另一个：“阿民，平时掐几秒？”

“十秒。”

“来，鼓掌，阿民说对了！”几个孩子歪头歪脑地鼓掌。

“韩宝贝说平时掐几秒？”顺盈娱乐注册

“韩宝贝”挠了挠自己的光脑门，咧开大嘴一笑：“我忘了！”

看了这一幕，我觉得张杰不像是一个严苛的教练，更像一个慈祥的妈妈。

特殊教育，特殊教育，这支队伍太特殊了。最初的26个孩子中，有4个是唐氏综合征，有1个是自闭症，有多动症、精神障碍、行为障碍、智力低下，有5人是听觉障碍。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数字，一个普通家庭，“摊”上一个都是不堪重负，而张杰，张开怀抱搂住了26个！

她像当年孟老师带自己一样，一丝不苟地带着这群特殊的孩子们。教他们系鞋带，跑步、压腿、转体，每个动作都亲自示范，不厌其烦地教上几十遍甚至上百遍。虽然是残障孩子，但她完全按照国家队的标准要求自己，写训练笔记，制定训练计划。

她爱每一个站立不稳的、东张西望的、呵呵傻笑的、自言自语的，不停打扰别的小伙伴的，叫的闹的什么样的都有的孩子，她学会了用手语、唇语跟孩子交流。张杰变得有点儿“怪怪的”，每次训练，都要精心打扮，画上很夸张的舞台妆，粘着忽闪忽闪的眼睫毛，涂着亮晶晶的眼影，她大大方方地带着孩子们去外面吃饭，有人侧目，有人纳闷，有人私下议论：一个“疯女人”，领着一群“傻”孩子。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她研究的特殊的教学手段，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是为了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好让他们能用心听见她的召唤。顺盈娱乐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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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每个孩子都起了可爱的昵称，“大唐”“小豆包”“萌萌哒”，就连不听话时亲奶奶都忍不住要“掴打”几下的孩子，都是张杰眼中的“韩宝贝”。

张杰自己花钱给他们买好吃的，买生日礼物。有个叫“小一”的自闭症孩子，每年过生日都会收到张杰送的玩具车。终于有一天，“小一”开口叫她一声“教练妈妈”，给了她平生第一个拥抱。张杰感动得泪流满面。

“大宝”看见张杰手背埋着输液针头，着急地问：“教练妈妈，你怎么了？”

“丫头”拿了个香瓜对张杰说：“妈妈快吃，你不吃，我就不和你好了。”

张杰每次发出小食品，回家后都发现自己包里也有一份。她悄悄观察，原来“大唐”每次都把发给他的那份偷偷塞进教练的包里，有时还把自己带的好吃的塞进教练的包里。张杰感动的心都要融化了，她心疼啊，这个家庭非常困难的孩子，是怎么控制住美食对自己的诱惑的？

爱是最神奇的康复良药。学了三个多月还系不好鞋带的“大唐”，已经能帮教练辅导其他小队员了；刚开始穿上冰刀和滑板都站不住的孩子，一年半后陆续能自如滑行了。

有个孩子十八岁，原来只会在队伍的后面跟着，从来不会赶上去。张杰做了很多次努力，都没有效果。有一天，她把他叫过来：“你看教练妈妈嗓子都哑了，你心疼不心疼我啊？”顺盈娱乐注册

孩子想了想，大声说：“心疼！”就过来拥抱了她。

开始滑了，下一刻，她紧张地盯着孩子，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把动作完成下来，忽然，她惊喜地发现，孩子突然就按照她的指令做到位了！此刻的张杰，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涌上心头，直冲得她鼻子发酸、嗓子发热，热泪直流。她激动地边喊边哭，边哭边喊：“琳琳，把手臂摆起来，超过去，超过去！”

“好！好！”

“不要垫步，不要垫步！”

“好！好！”

“下了刀之后，支撑住自己！稳住！别害怕！”

孩子成功了，傻笑地看着他的教练妈妈哭成了泪人。

“当他知道去心疼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想让你快乐，他真的就去做了。所以，爱和陪伴，对孩子们康复太重要了。”说着说着，张杰的眼圈又红了。

自从接触这群特殊的孩子，张杰就开始坚持记训练笔记，每日一篇，网上公布了1600多篇，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些。那上面，记录着她陪伴孩子的每一次成长，哪怕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步。日记里没有记下来的，还有每次训练她给孩子们重复数十次的拥抱。她亲热地喊他们的昵称……在这个特殊的大家庭，每时每刻都洋溢流淌着的一种东西，那就是爱。

老天是公平的。当一个人把全部心思都倾注到孩子们身上，就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回报。滑冰，为这群特殊的天使打开了认识世界的一扇门，找出了自己的潜能，张杰的“宝贝”们有人考上了七台河职业技师学院，有人参加工作当了快递员，在张杰心中，比冠军更重要的是让孩子们康复起来，正常融入社会。顺盈娱乐注册

速滑馆里，张杰日复一日地忙碌着，一身白衣，一顶黑帽子，一双黑鞋，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线，甜甜的笑容。她永远都在扯着嗓子跟孩子“喊”着。

她说，原来的自己，也有个人的小虚荣，也渴望自己站上领奖台的荣耀，自从遇到这些孩子以后，原来的那些想法忽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她从帮助别人的事业中深深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幸福。每天很累，很辛苦，但是充实而快乐。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等自己老了，或者离开的那一天，他们能独立生活。冰场上，张杰的目光看着孩子们，那就是她希望的远方。

与她告别，在回宾馆的路上，我的脑海里总是萦绕着张杰一直念念不忘的一句话：“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这世上的事物，大多数并不完美，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瑕疵，正是这部分残缺，太需要有阳光照进来，让人看见希望。而张杰，这位2018年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获得者，2017年、2018年两次“感动龙江”人物，就是把自己融化，化作一束阳光的人。顺盈娱乐注册

顶着月亮“飞”

每天早上出发去训练的时候，小小的闫恩齐总能看见头上的月亮，没有月亮的时候会有星星，或许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他知道那些光亮都在，只是暂时躲起来了，只要他坚持，不怕黑，不怕远，就能再遇见。他说：“妈妈，我知道什么是披星戴月了。”

我站在滑冰馆的看台上，冰场中间是一群英姿飒爽的“红头盔”，他们整齐列队，口号嘹亮，很快又散开，像飞鸟展翅翱翔。人群中有个小男孩叫闫恩齐，他刚刚八岁半，别看年纪小，已经是有三年“冰龄”的老队员了。

小闫同学的偶像是王濛姐姐。2013年3月，王濛在世锦赛上夺冠。三个月后，他出生。

2013年12月，闫恩齐已经是六个月的婴儿了。七台河的滑冰人盼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人们奔走相告，这里的历史上第一次有了室内滑冰场，一座供冰雪健儿训练的场馆——七台河市体育中心综合体育馆。

“自己家有冰了！”赵小兵带着孩子们入馆训练了。张杰夫妻筹划回家乡发展了。更多的市民把孩子送来学滑冰了。

2018年，小闫同学五岁半了，爸爸妈妈第一次带他来冰场，他也想试试。教练摸摸他的头，个子只有一米高。太小了。第二年，他六周岁了，他心里还装着“滑冰”这个念想，又来了。经过测试，赵小兵教练收下了他。顺盈娱乐注册

要想滑冰，就得起早。赵教练的上课时间是每天早上5点钟。第一天，挺兴奋，4点10分，闹铃一响就起来了。第二天，不那么顺利了，妈妈叫他起床时，小孩儿在温暖的被窝里揉着眼睛，带着哭腔。等到第三天，就完全没有起床困难症了，生物钟调过来了，并且一站到冰上，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闫恩齐太喜欢滑冰了，他觉得那是一种人在地上无法体会到的飞翔。一滑起来，人就像长出翅膀，自己要是能滑得再快一点儿，再好一点儿，再远一点儿，那该多好啊！他感冒了，累了，受伤了，蹲在地上直打蔫儿，没关系，只要把刀套一摘，往冰上一站，那精神立马就回来了，像换了一个人儿。

他最爱看王濛比赛的视频，这姐姐太帅了！她怎么滑得那么好哇！在温哥华，你韩国不是判我犯规吗？等到第二场的时候，我超过你，我两边都没人，看你判谁犯规去，都不给你机会。这是什么？这是实力。实力不是说出来的，是练出来的。

滑得不好的时候，小孩儿会烦恼。早上刷牙，琢磨动作，在早餐店等饭的空档，苦思冥想，把着一把椅子又蹬腿又弯腰，这么“滑”，那么“滑”，怎么“滑”呢？他盼着明天早点儿上冰，好把问题解决掉。要记住动作要领，要加速，要超越。好吃的，漂亮玩具，热乎被窝，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冰”不能不滑。顺盈娱乐注册

他才上一年级，很多字还不会写，用拼音加汉字记训练日记。“今天，冰上来了两位姐姐，他们都是世界冠军，他们都是教练的学生。我滑了弯道，他们说，挺好。我也要向她们学习，努力拼搏。”那是2021年4月15日，正训练的时候，国家队的范可新和徐爱丽来看他们了。在赵教练鼓励下，在冰上临时拉个小圈圈，闫恩齐表演了“弯道”。一圈，一圈，一圈，滑得流畅，停得也稳。范可新姐姐拍拍他，夸奖说：“这基本功练得不错啊！”他美滋滋的。

“我是一名滑冰运动员，每天四点起床，四点上冰，妈妈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我要努力训练，实现我的冠军梦。”“今天，我和小潘跑得非常好。我还扣她一圈。我们出了很多汗水。我和小潘去做训练，虽然教练不在家，可是我们依然会努力训练。”他写了一篇又一篇。

“今天，我们滑了40圈，只有我和我的三个朋友滑了下来。剩下的人都被我们扣圈了。他们都被打了。我不开心，因为他们很疼。希望他们会努力训练，不被教练打。”赵小兵说：“就是那篇日记，把我感动坏了。我以为他前面说他快，别人都没跟上，他会很开心。结果他话锋一转，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所以，我给他的评语说，‘亲爱的宝贝，你的自律性和认真拼搏的态度无人能及，优秀的你未来一定能成为祖国的荣耀，加油宝贝’！”顺盈娱乐注册

“你咋打呀？”我好奇。

小兵乐了：“有个小塑料棍儿，能真打吗。后面几个孩子，一累了就放松了，没有往前拼，本来可以跟上的，但是没有跟上。着急啊。”

小闫同学的妈妈告诉我，有一天，儿子哭了。写日记看教练评语看哭的。先是哽咽，妈妈问：“这是咋的了？”没想到哭得更厉害了，把小脑袋埋在臂弯里抽搭，眼泪打湿了日记本。这是一个有了梦想，懂得拼搏，初尝人间感动的八岁半的小男孩的眼泪。他觉得教练真好，教他滑冰，教他做人，爱他，懂他，可他哪里知道，这位比自己姥姥奶奶只小一点点儿，写评语比他们的日记还长的教练，这是她三十多年的常态呀。

每天早上出发去训练的时候，小闫同学总能看见头上的月亮，有时候看不见月亮，或者是星星，或者是什么也没有。他说：“妈妈，我知道什么是披星戴月了。”

2021年夏天，小恩齐升级了。他和另外三个好朋友从赵教练的启蒙基础班升到李教练的重点班了。在别的同龄人还在被一群家长“呵护”的时候，小男子汉已经开始住校独立生活了。他每天自己洗袜子，换内衣，铺床，叠被子，一切做得有板有眼。顺盈娱乐注册

第一天报到家长们还不放心，就跟着去看。他们发现，那天的午餐有十二道菜，大虾、排骨、青菜、水果，样样俱全。恩齐妈妈把壮观的餐桌录下来，发了一条朋友圈，她发自内心地写道：“我们小齐同学八岁就开始吃国家饭了！多幸运，我爱我的国家……”我点开这条小视频，传来《我爱你中国》的歌声，我听到了这个时代每个中国人的心声。

上了重点班，离开了赵教练的怀抱，“队长”也卸任了，原来的优越感没了，被“一视同仁”了。有一次溜号，还被李教练给训了。小孩儿小脖子一梗，犟劲儿上来，站在冰场上一动不动。妈妈一气之下，把儿子拉回家“收拾”了一顿：“起大早陪你来，是为了让你站着不动的吗？”但家长的“棍棒”并不好使，没过几天又犯老毛病，又在冰上拧巴着。李教练正色把家长请出冰场，要求把孩子交给自己全权“处理”……再以后，小孩儿无论是生着气，还是流着眼泪，但脚下是绝对不会停止向前滑的。妈妈说，这才是真正的“永不止步”。

我听说前一段时间，七台河市搞了一个“助力冬奥”1000米比赛，闫恩齐为中队拿了个第三名。恩齐妈妈却摆摆手说：“整个比赛共27枚奖牌，我们体校重点班拿了23块。小孩儿的成绩可以不用提，只是贡献了一块铜牌。”顺盈娱乐注册

每天都起早，零旷课，零事假，三年都是满勤。妈妈发现儿子变了。原来那个内向、胆小、不自信、接受不了挫折的儿子不见了，现在这个少年，开朗、阳光、自信。她说：“我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我只知道，眼前这件事把我儿子改变了。”

“大钟”，回荡时代的“风声”

“冠军馆”是2019年诞生的，因其上面有时钟，被市民称之“大钟”。之前，“大钟”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城市观光塔”，2011年破土动工，2013年向市民开放。坐上观光电梯可以直通八楼顶层，小城风光尽收眼底。任相丽在这座建筑还只是个“空堂”的时候就来了，像“大钟”一样，从头到尾看见了时间轨迹，于是，她每天兴致勃勃地向人们播报着城市变迁中的冰上故事。

“师傅，我去冠军馆。”

“哦，知道。你说的是‘大钟’吧！上面有个大钟叫钟塔，那是我们七台河的标志性建筑。”出租车司机说。

“那您进去过吗？”

“去过的，我儿子也去过，学校组织过，前年开始免费开放，很多老百姓都去过！有冠军的金牌，有杨洋和王濛她们的照片。对了，我记得最深的是训练穿旧的破破烂烂的冰鞋。当冠军不容易。”师傅的话透着主人翁的骄傲。

车子拐了一个小弯，不紧不慢地向北匀速行驶，山湖路笔直，偶尔要加加油爬上慢坡，远山延绵黑黑白白，两旁的大树光秃秃地，忠实地护着干净的街道。顺盈娱乐注册

“看，前面就是了！”

“大钟”到了。那是一座拔地而起的方柱形建筑，耸立在这条山湖路的起点上，后身是延绵的矮山，左边是已冻成“一块冰”的桃山湖水，右边是小巧安静的湖滨广场。顶端镶嵌着硕大的时钟。

车子向前行进，老远看去，钟塔小小的，细细的，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它开始变高、变大，直到须仰头才能看全的时候，就到了。哦，塔身是红色大理石，而且时钟不止一个，是四面都有，360度向整座小城报告时间。

下车了。“短道速滑冠军馆”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扑面而来。

一位中年女士为我开门，带我参观。我们一层楼一层楼地上，“金牌榜”“荣誉墙”“冠军路”“冰之梦”，一个板块一个板块地走，看着，问着，聊着，她说话的声音不高，娓娓道来，不是死记硬背讲稿，而是对故事烂熟于心，有自己的见解，我们越聊越投机。忽然，我意识到这个人肯定不是一般的讲解员，才想起来问一句：“您是？”

“我是这里的馆长任相丽。”她微微一笑。

刚上班那会儿，领导问会不会滑冰，任相丽响亮地回答：“滑冰、旱冰都会！”小姑娘心里想，这要是说不会，还挺丢人呢！1994年，任相丽在齐齐哈尔上大学的时候学会了滑冰。她记得，齐齐哈尔能生产冰刀，他们的短道速滑挺厉害。顺盈娱乐注册

我和任馆长在一楼监控室的值班房里闲聊，我问：“为啥刚才来采访的中央17台记者问起黑龙冰刀？”

“黑龙冰刀是比较专业的赛事的冰刀，是咱们黑龙江产的。”

“到这个馆工作后，有时候我也看看冰刀，看人家黑龙冰刀可真好啊，又看王濛现在比赛的冰刀，都价值十万。又软乎又结实又好看，跟以前的冰刀比，不知要好过多少倍。我们小时候哪见过这个啊。”

我听范可新说过，她在七台河练的时候，用的是普通冰刀，等滑出成绩了，要上省队就得换冰刀。那时候，一副冰刀一千多块。范可新说，那我就不能去了。因为那是我家里一年的生活费。后来，是孟教练给她买的，也没要她的钱。说到这些，她就哭得不行了。

七台河老百姓中间，流传着王濛父亲的故事：“说这老王啊，为了培养女儿，那可舍得下血本了！咋的呢？说当时老王给王濛买了一套连身服，那东西挺贵的，把小伙伴羡慕得不行，说你看，人家带着拉锁就脱下来了。别人穿的衣服出汗又多，不透气，很难脱。”

冠军馆来过很多冠军。留下很多故事，任相丽都用心记着，再把故事讲出去——

你看上面杨扬那层展厅，她有个连身服是天蓝色的，那膝盖上还有护膝啥的。蓝色的，最后都变成了白色的，你想想，她得出多少汗啊！那连身服才穿了多长时间啊，就变成了这样。顺盈娱乐注册

我们边看边交流着，在一张七台河市体育中心综合体育馆的照片前停了下来。2006年孟庆余教练去世的时候，条件还不太好，那时候杨扬已经得了冠军，短道速滑项目越来越被国家重视了，一切正往好里发展。任相丽说，这馆是在孟教练去世六七年后建成投用，建设用了好几年时间。她特意去过施工现场，看见都是台阶、水泥，就想可算有室内滑冰场了，什么时候能建成呢？心里盼着。

她说，我们七台河不是“三山两湖一条河”吗？夏天是水，冬天就是冰，前几年，一到冬天，就能看见张杰教练领着孩子们在万宝湖滑冰，夏天，在门口这广场上滑轮滑，就听见张杰教练喊：“往这儿走，往那儿滑！”

任相丽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的滑冰——

我们那时候，没有老师教，自己把着凳子滑，摔倒了爬起来继续滑，不知不觉就会滑了。七台河还有个滑雪场，看人家从山上“刷”地下来，真快啊，我也去试试。结果，不听人家忠告，非要往高处上，根本刹不住，雪杖也丢了，把后面的人也绊倒了，眼镜片上都是雪，下来了还是不甘心，又再上。

其实，任相丽一毕业就开始搞园林绿化，审批临时占地伐树，跟体育没什么关系。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当年从2013年建馆的“暂时代管”，到后来正式跨界入了“文旅”的门。顺盈娱乐注册

“有这个馆，就有我！”

“那时候，塔尖上有个亮化施工。工人在上面干活，不知道啥情况，我不放心，就想上去看看。我壮着胆子，从八楼的悬梯爬上去，悬梯三十多米高，我腿直发抖，最后要从出口出来，我这两个胳膊要架上，撑住，真是没劲儿啊，老半天啊，才上去！一上去，施工人员很惊讶，哎哟，这个塔尖啊，爬上来的第一个女的，就是你！”

下来的时候，走中间的铁梯子，晃晃悠悠，黑洞洞的。我照了个相，录了个像，给领导看，我们领导惊呆了：“啊，你上去了！？”

于是，任相丽从搞绿化审批，变成了搞旅游接待。“大钟”的职能从城市“观光塔”变成了“冠军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变成了“十大全省旅游景点”之一。

“最开始，都出笑话了。”

“领导来了，来客人了。不得上楼梯走吗，我呢，自己在前面‘咵咵’地走。其实，标准动作应该是，跟领导并排并且要侧身，不能走在前面给人一个后身看。我还不知道给领导开门，自己一开门就过去了，‘啪嚓’一声，门就把领导肩膀子给打了。”任相丽想起上任之初的狼狈，捂嘴乐了起来。

她还记得，那年2月13日，马上要过年了。领导领着任相丽去哈尔滨龙塔学习，学怎么接待，怎么管理。晚上回家打开电视，她专门找“旅游”“导游”节目看。上班时想，睡觉之前想，想的都是馆里的事儿。她想明白了，这个“劲儿”不是跟那些滑冰教练员一样吗？顺盈娱乐注册

任相丽知道我从大庆来，马上兴奋起来：“我特别喜欢大庆。我大学一位女同学的爸爸，就是在大庆开‘磕头机’打油的。我知道大庆有个让胡路，有个东风新村，还有大庆市五十中学。我上学时常跟大庆的同学回家，吃好吃的，逛百货大楼，印象最深的就是音乐喷泉，那水喷得又高又有灯光。那时候，我们七台河没有这些。

还记得，大庆的公园有一个五色草栽成的孔雀，草是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修剪得特别平，我们在‘孔雀’前面照相。谁能想到，等我在七台河工作了，搞园林绿化，真就做过一模一样的孔雀，用的就是好看的五色草。后来，我们也有了转盘道。说缘分好像是俗气，可是这世上，真有个磁场，美好的东西相互吸引。”

任相丽说起自己1998年上班的时候，这个桃山公园刚开始建设，就是一个环山路，仙洞山就是这个公园，也没什么。2001年东广场就建起来了，环山路变成了红色路面，塑胶跑道了。后来，“9388”工程轰轰烈烈搞起来了，先是“打造山水园林城市”，后来又建设“国家园林城市”。顺盈娱乐注册

市里就给我们开协调会，咱们一个煤城，你要是能建成山水园林城市，咱们的生活环境就好了。我们心里就嘀咕，唉呀妈呀，还山水园林城市，这咋打造啊？到处都是灰。那时候，多少半径就进公园，多少半径进小广场，城市绿化覆盖率要提高，工作有很多具体目标。我们一想也对。你看，这边就是水库，还有倭肯河，还有万宝湖，那不就是“城在山水中”吗，然后就开始打造！

我们还栽荷花呢！从外地引进的花种，当年引进，第二年就开。那开的，真是像人家诗里说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站在那儿，在七台河，能看见那么大一片荷花，老百姓在家门口就能看见荷花了！

“我不是来得早吗？专家来验收，我就给他介绍这个城市，这条街主要绿化什么，这个公园是哪年建的，这山多高啊，环山路多长啊。领导说，虽然有点儿讲跑题了，不过讲得挺好，园林和文旅不分家。”“噗嗤”一声，任相丽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说，后来越干越有劲儿，又申报国家园林城市。当时有海林、伊春，人家绿化已经很多了。七台河就要对上争取“硬覆盖”。又“累”了好几年，成功了。真的“城在山水中,山水嵌城中”了，晚上下班，夏天“转转山”，冬天滑滑雪、滑滑冰。

向着太阳追

广袤的龙江黑土，三江平原的倭肯河畔，每天都有太阳升起，照耀着秀美的山川。七台河市体育中心综合体育馆宽敞的广场上，天空蔚蓝，红旗高扬。冠军馆时代“大钟”的指针一圈又一圈走过春夏秋冬，以天空之眼俯瞰这座美丽的小城，那些迷人的风驰电掣，那些融入血液的冰上之魂，催生无数孩子的冠军梦想，正因为他们的前方有光——顺盈娱乐注册

2002年2月16日，在美国盐湖城。中国选手杨扬，冬奥会短道速滑女子500米决赛，勇夺金牌，实现零的突破，创造了激动人心的中国时刻。在都灵，在温哥华，王濛收获两届冬奥会上的四枚金牌，成为中国在冬奥会历史上首个“三冠王”，让世界短道速滑为之震撼。在温哥华，孙琳琳斩获冬奥会女子3000米接力赛冠军。在一个又一个地方，一个又一个短道速滑名将传来有关金牌的喜讯。这些世界冠军都有一个共同的故乡——七台河。

如今，滑冰馆门口，又多了两块金闪闪的牌子，“国家重点高水平体育后备人才基地”“国家短道速滑七台河体育训练基地”，这足以使这里成为举世公认的短道速滑圣地。光荣与梦想的背后，是省市的鼎力支持，是新时代中国体育事业的创新发展，有短道速滑之父孟庆余的开疆破土，有一代又一代张杰、赵小兵们的默默耕耘，有一茬茬运动小将们的奋楫笃行。顺盈娱乐注册

教练们告诉我说，“全国体育事业突出贡献奖”的光荣已经“翻篇儿”了，现在的热点是“中国杯短道速滑精英联赛”“中国青少年短道速滑国际邀请赛”这些专业赛事的承办，速度滑冰，花样滑冰，冰球，单板滑雪，会有更多好戏连台。

还有，跟孟教练那个年代比，大人孩子都享福了。市里给了一大部分支持，为了体育发展给了不少投资，创造了很多优越条件。孩子食堂食堂像样了，宿舍宿舍像样了，健身器材像样了，全都给改善了，一切都在变好的路上，孟教练在天有知，他该欣慰了。

采访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在门口遇上一个人，他叫范大鹏，在速滑馆开浇冰车，这三年的大赛都是他浇的冰。本来跟体育不沾边儿，可是自从干上这个工作，整天耳濡目染，成了体育迷，跟张利增、李国峰、姚忠宇几位年轻教练在一起，平时聊的都是训练、制冰和滑冰。

大鹏说——

有一次，我在大连工作的哥跟我说起邓亚萍。萨马兰奇每次来中国都是她陪同。我当时就不理解，一个老外老头，打乒乓球的，为什么来到中国，就得邓亚萍陪呢？我就琢磨，上网搜邓亚萍事迹，这才知道她退役以后自学六国语言。那么大岁数了，能把外语学得那么好的人，太少了。学体育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到清华上学，从零开始，成宿叽里咕噜背单词，跟人家一等一的高才生在一起。她自己说，学习付出的时间比训练的时间还多，太了不起了。无论练什么项目，体育精神是一样的，咱们不练体育的，要是都用冠军的这种精神去干工作，拿出百分之三十就够用。顺盈娱乐注册

一开始，领导叫我开冰车，我就琢磨，没事儿就上网搜，看人家浇冰的视频。2018年末那次七台河的邀请赛，一共三天，我是头一回给比赛浇冰。那冰面的光洁度了，速度了，温度了，要求很多很多。人家都冷，我热，紧张了三天，出了三天汗。比赛全程下来只有五分钟，我这一圈浇错了，再重新来一圈？没有那个时间，必须一圈压一圈，一定要浇得相当地好，速度还得一样，时间还得掐得准。工作不是我一个人忙，后面还有制冷的，运转的，每次浇出一场特别精美的冰，后面至少还有三个到四个人，都得配合上，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干出好活儿。

2019年下半年，馆里来了一台新车。陈局长说，这台新车交给你了，你好好“伺候”着，要像“伺候”你姑娘一样精心。你想啊，这可是一百来万的宝贝车啊，我必须好好“伺候”。

张利增教练他们都会浇，告诉我，鹏哥，你这个怎么浇，那个怎么浇，我就虚心听着，按照他们说的去试。我试好了不就得着经验了吗。有外地来的教练，人家告诉我的经验，我就牢牢记住。接触这行时间短，我抓紧学，把冰场浇得更专业，这是我的梦想。顺盈娱乐注册

尾 声

其实，每个人脚下都有一块自己的“冰”，可以直通远方。那些你熬夜刻苦训练的日子，那些你觉得太累不想站起来，却又依然支撑自己的“能量场”，那些披星戴月，无论多疲惫都还在坚持的时候，就是梦想的力量。

在七台河采访，我没有见到杨扬，没有见到王濛，没有见到范可新、孙琳琳，此时的他们，正在各自的位置上，为即将开始的北京冬奥会做着最后的冲刺。在他们的家乡，到处都流传着冠军的故事，在冠军馆的展厅，在速滑馆的冰场上，在大街小巷，很多人讲起冠军们小时候的作文，书包、冰鞋、小物件，那些汗水浸泡的发白的运动服，用旧了的冰鞋，都焕发着奋斗的光芒。

这些天，因为赵小兵教练，我知道了重点班、省青年队，认识了男孩闫恩齐和女孩侯佳彤、张艺涵，因为张杰教练、董延海教练，我知道了职业学院队，认识了特奥班的一个个“小东西”，他们给我看和偶像杨扬姐姐、王濛姐姐的合影，“秀”冠军们赠送的日记本。家长们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地给我讲冰上故事，一口气说上55分钟还意犹未尽。他们告诉我，“坚持”“专注”“迎难而上”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他们还告诉我，自己的孩子跟54岁的赵教练和50岁的张杰教练、董延海教练有多亲，26岁的李国峰教练上冰有多严厉，下了冰人又有多好！顺盈娱乐注册

于是，我从一个人认识了一家人，从一家人认识了几家人，从一个小团队遥望到了一个大队伍。那些怀揣梦想的小小身影，那些咬牙坚持的普通家庭，那些默默奉献、甘为人梯的教练员。一座速滑馆，一座冠军馆，一座边陲小城，越来越多冒着“热气”、沁着热泪、怀着热望的故事向我展开，使我在采访和写作的每一天，都心潮澎湃，热泪上涌。

翻开厚厚的采访笔记，我再次点开一位运动员家长发的抖音：“那些你熬夜刻苦训练的日子，那些你觉得太累不想站起来却又依然支撑住自己的日子，那些披星戴月无论多疲惫都还在坚持的时候，那就是梦想的力量。”

有一天晚上，我问赵小兵，当年一起训练的队友现在都在做什么，她说基本上都没有从事体育工作，甚至有的人一直都没有正式工作。我陷入沉思，说到底，搞体育是很小众的，能一直坚持的，能登上金字塔尖的，都是极其不易的，这是现实。可是这世上，多少人都是茫然走过，活得无可奈何，能遇上自己愿意为之付诸深情的一件事情又是多么幸运，尽管那个梦想看似远在天边，遥不可及。我看见，边陲小城，园林美丽，桃山路脚下，“大钟”的脚步强劲有力，永不停息。顺盈娱乐注册

冰场上，好看的流线型的红色帽盔下，是一双双纯净的眼睛。连体服单薄算什么，鞋子单薄算什么，每天上冰好几个小时算什么，苦累伤病算什么，追梦就是滑冰，滑起来本身就是一份美好的生活。

晚上，董延海教练转来一段视频，那是去年秋天的杨扬，是神采飞扬的杨扬，是全国青联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政协第十三届全国委员会教科卫体委员会委员，北京冬奥会和冬残奥会运动员委员会主席，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副主席，从七台河“飞”出来的杨扬。她正神清气爽地骑着一辆单车，后面追上来一辆红色小单车并很快超过去，骑手是她的小儿子。母子俩在一曲《我爱你中国》的旋律中你追我赶着。

我看见，道路宽阔，国旗鲜艳，杨扬的微笑，还有洒满一路的金色阳光。

我听见，“我爱你中国，我爱你中国，我爱你春天蓬勃的秧苗，我爱你秋日金黄的硕果，我爱你青松气质，我爱你红梅品格，我爱你家乡的甜蔗，好像乳汁滋润我的心窝，我爱你中国，我爱你中国，我要把最美的歌儿献给你，我的母亲，我的中国……”

我看得入迷，听得入神，忍不住跟着一起在心里哼唱，哼着哼着，仿佛也听见了闫恩齐入队第一天妈妈拍的壮观午餐视频，也是这动人的旋律，大江南北的声音汇成同一个声音，共唱同一首歌。顺盈娱乐注册

此刻，一把北京冬奥会火炬从省城哈尔滨的松花江畔，传到了大庆市的黎明湖，又传到了齐齐哈尔的劳动湖。

此刻，七台河马场冰雪谷开门迎客。

此刻，黑龙江省“世界雪日”活动在亚布力举行。

此刻，七台河体育局正在饱满的成果——迎接“国家重点高水平体育后备人才基地”验收。

此刻，赵小兵爱人李岩研制的浇冰车，已开往四面八方，在北京国家残疾人冰上训练比赛中心，在河北省张家口经开区体育局冰之梦滑冰馆，在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体育局滑冰馆，在黑龙江省七台河市体育局滑冰馆，在北京市延庆区梦起源滑冰馆，在河北省衡水开发区0度滑冰馆，在四川省成都融创滑冰馆，在山东省淄博桓台县滑冰馆，浇出一块一块“冰”，这些“冰”，有专业的，有商业的，这意味着有更多的人可以上冰了。

此刻，孟庆余老师培养出的学生正在七台河、黑龙江省各市县、南方各地的“冰”上奔忙。

此刻，《中国冰雪旅游发展报告(2022)》向国人报告——中国冰雪休闲旅游人数从2016—2017冰雪季的1.7亿人次，增加至2020—2021冰雪季的2.54亿人次。预计2021—2022冰雪季，中国冰雪休闲旅游人数将达到3.05亿人次，中国冰雪休闲旅游收入有望达到3233亿元人民币。顺盈娱乐注册

此刻，在省城哈尔滨、在油城大庆、在鹤城齐齐哈尔，在北京、延庆、张家口，在更多的地方，都有这样一块承载梦想的“冰”，在苦苦坚持的寂寞中，在万众同行的热闹里，在五环旗帜飘扬的长城脚下，属于中国、属于奥林匹克的冰雪故事，将更为崭新，更加精彩。

此刻，全中国的人都守着央视一套黄金档追热播剧《超越》，我们仿佛看见了熟悉的孟庆余、赵小兵、张杰、杨扬、王濛，也看见了闫恩齐、任相丽、范大鹏、赵壮志……中国人，正以信念的“红”、冰雪的“白”、干事的“金”，让“三亿人上冰雪”变为现实。

1月15日上午，在综合比赛馆的冰场上，我有幸遇见了七台河市委书记王文力，他饶有兴致地穿上了冰刀，在教练员陪同下，走上冰面体验短道速滑项目，与小队员们一起上训练课，亲切交流，热情鼓励，冰上飞驰的身影，化作一道道“相约冰上，助力冬奥”的美丽飞虹。

定稿前，我又看了一遍那天赵壮志发来的一条新闻，标题是《龙江短道速滑名将范可新获得北京冬奥参赛资格》。又与七台河市委宣传部韩冰核对了到目前为止最准确的信息：“七台河先后培养出杨扬、王濛、孙琳琳、范可新、张杰、刘秋宏、王伟、孟晓雪、李红爽、于威等十位冬奥冠军和世界冠军。16次打破世界纪录。获得世界级金牌176枚、国家级金牌535枚。特奥会金牌7枚。”北京冬奥会开幕式倒计时进入个位数，全要素全流程彩排开始举行，无数人坚信，这个数据很快又要更新了。顺盈娱乐注册

我给壮志留言：“谢谢你们这三天无微不至的帮助和款待，我深感宾至如归。我喜欢七台河，我爱这冰上神奇的远方！”